[巍澜/澜巍] 相向而行（长篇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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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教授巍 X 潜伏军统特工澜，抗战背景，两人从互怀疑虑到相知相爱，巍澜、澜巍无差）
沈巍从礼堂会场出来，心情沉重。
七十五岁高龄、当了五十多年校长的卜舫济先生当众宣布，辞去校长职务，离开这所他倾注了大半生心血的大学。这一决定来得突然，当时就在会场上引起了不小的骚动。然而，大家在进入会场时就都注意到了礼堂门口站着的两名日本兵，而老校长在讲话时，身旁也多了一个板着面孔的日本军官。
老校长的离职讲话简短而饱含深情，在回顾整个创校生涯的同时，也不忘告诫大家要顺应形势，继续做好教学工作。
沈巍看到，身旁好几个跟着卜校长多年的工作人员在低头悄悄擦去眼泪。
下午，沈巍正在办公室里批改学生作业时，电话铃再次响起。
他停下笔，接起电话，那一头却传来一个久违的声音：“沈君，是我。”
“中野君！”沈巍惊喜得叫出声，嚯地站起身，“你在哪里？”
“在家里，”中野的声音低沉，带着沙哑，“他们刚刚把我放出来。“
“好，我马上过来看你，“沈巍不假思索地说，”你现在方便吗？“
电话里很多话不能明说，只有见了面才能知道中野的真实状况。
“……可以，“中野功的回答里似乎带着一点粗重的呼吸。
沈巍来不及多想，匆匆收拾了一下桌子，便披上风衣带上了门。
沈巍赶到中野功所住的留青小筑时已经傍晚了，在二楼的房门外敲了好一会儿，才听到里面有响动，似乎是什么东西被撞了一下，然后有人走过来，脚步似乎带着些许踉跄。
门一开，沈巍先闻到一股强烈的酒精味。
身穿和服的中野功站在他面前，两眼发红，明显消瘦了一圈，呼吸里带着酒气。
“中野君，怎么了，你喝酒了？“沈巍吃惊地问。
中野功显然有些步履不稳，扶着门框才勉强把沈巍让进来。
沈巍一进门，就看到榻榻米上乱七八糟地散落着几个空酒瓶，一看瓶身就知道是传统的日本清酒，而矮桌上则竖着一个白酒瓶，里面留着半瓶没喝完，旁边倒着一个空酒杯。
中野功砰地一声重重关上门，屋里一下子暗下来。沈巍才发现屋子里没开灯，那么刚才中野功应该是一个人在暗乎乎的房间里喝闷酒。
“坐，”中野功也不客套，只指了指榻榻米上的一个蒲团，简单地说。
还没等沈巍坐下，他自己先一屁股坐到了矮桌另一边的那个蒲团上。
“来，喝酒，”他二话不说，先拿起白酒瓶往桌上那个唯一的酒杯里面倒，却把将近一半的酒洒在桌面上。
沈巍赶紧托住他的手：“我不喝酒。“
中野功这才想起沈巍不能碰酒精，于是也不客气，自己一仰头把那杯酒一饮而尽。
沈巍看他这副醉醺醺的样子，伸手把他的酒杯夺了下来：“中野君，别喝了，喝酒伤身。“
中野功瞪着空空的右手，愣了一两秒钟，然后忽然双手抱住头，呜呜地哭了起来：“沈君，你说，他们为什么不听，为什么？！这些可恶的美国人……“
他握拳用力捶打着桌面，好像怎么打都不觉得痛。
沈巍默默地看着他，不说一句话，等着他自己平静下来。
中野功终于发泄累了，停止了捶打，把头深深埋在两手之间，从喉咙底里发出一声长长的呜咽，仿佛是一只离群孤雁的悲鸣。
这时，沈巍才开口：“中野君，我理解你的心情。今天早上，当我从报纸上看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和你一样惊愕，一样愤怒，一样感觉挫败。你为这个情报付出的的代价，我最清楚。可是，我们自以为可以凭一己之力拯救这个世界，然而现实却是，世界是不可控的。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到今天，才深深理解了这句话，也理解了说这句话的人背后的悲哀。“
中野功抱着头，一动不动。
沉默良久，他终于说：“沈君，其实，我不光请你帮忙把这个消息发给重庆，还有延安，我也想办法送出了情报，让延安方面转送给苏联，再由苏联转给美国大使。我本来以为双管齐下，万无一失，美国人一定会做好准备。可是，结果竟然是这样，我们的警告被当作了耳旁风……为什么？为什么？美国人真的就这么愚蠢而自大吗？在这种形势下，他们竟然不为自己的舰队制定哪怕是最常规的警戒吗？“
他愤怒地一拳砸在桌子上，身子前倾，瞪着对面的沈巍，像是在质问他，又像是急于求得一个答案。
沈巍沉着地看着他：“中野君，你这个问题问得好，我也想知道答案。美国人在这件事上的表现，太不合常理了。也许我们真的应该好好想想，美国人为什么没有听从我们的警告？或者说，他们明明知道日本人的计划，为什么还听任日本人突袭珍珠港？“
中野功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为什么？难道他们还是故意的？“
“这个，我不好说，“沈巍的眼神柔和中透着思索，”以我对美国人的了解，从战争的角度而言，他们不缺物资，不缺技术，不缺人口，却独独缺少对参与世界事务的兴趣。或者说，他们的政客渴望参与世界事务，但他们的人民却奉行孤立主义，对卷入战争毫无兴趣。而偏偏美国的制度不像日本。在日本，权力集中于天皇之手，可是在美国，总统是民选的，总统想要通过任何法案，作出任何决定，都要受制于国会。据我所知，罗斯福总统是希望美国参战的，因为战争符合美国的全球利益，但他很难调动民意。“
中野功那被酒精醺得迟钝的大脑开始清醒，眼里闪过一丝震惊：“沈君，你是说——“
“我不知道，“沈巍适时打断了他，“但想必中野君你也知道，中国有句成语，叫哀兵必胜。我想，这个道理其实全世界都一样，尤其是当这一方有足够实力的时候。美国的政客，本质上是最洞悉人性的一群人。”
中野功久久没有作声，脸色却越来越灰暗。
随后，他闭上眼，两行泪水潸然而下。
“沈君，我终于还是没能救得了日本……美国政客比我想象的更精明。“
他颓然低下头：”我以为，凭我的情报，美国一定会严阵以待，这样就能让日本一开始就明白自己的错误，至少不会将战争扩大，说不定还能提早结束战争，让国民免遭灭顶之灾。可是，可是……我没想到，美国人有自己的算盘。我以为我在帮他们，但实际上，我们的利益毕竟不同……“
他苦笑了一下:”沈君，我要恭喜你。美国被拖入太平洋战争，对中国是有利的。日本是自作孽，无论结局多惨，都怨不得别人。“
沈巍默默地听着。中野功的话是肺腑之言，也是他不愿意说出口的残酷真相。
毕竟，中野功是日本人，而自己，是中国人。
沈巍从中野功所住的留青小筑出来，天已经快黑了。马路上的法国梧桐树叶还没有落尽，遮盖得整条路愈发昏暗。
留青小筑门口没有人力车，沈巍便沿着施高塔路往南走，那里的马路比较宽，更容易找得到车。
他没有注意到，离大门不远的路边有个烟贩，正紧盯着他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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