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与不惑

[巍澜/澜巍] 相向而行(长篇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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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国教授巍 X 潜伏军统特工澜,抗战背景,两人从互怀疑虑到相知相爱,巍澜、澜巍无差

这一天对赵云澜来说无比漫长。他要应付在剧变的形势下七十六号内部的各种调整,又要迅速判断每一种调整对自己和自己所属的组织——无论是地上的还是地下的——带来的影响。尤其是对沈巍的处境,他的不安感急剧上升。

到了下午,上海的公共租界和法租界已经全部被日军接管。一辆辆载满日军士兵的军车呼啸着穿过点缀着欧洲建筑风格的大街小巷,将势力范围迅速覆盖至上海这座曾经的孤岛的各个角落。

上海彻底沦陷。

赵云澜也身不由己地按照接到的指令,着手布置将管辖的范围深入租界的各家报馆、学校、医院、剧院。

圣约翰大学自然也在他的名单中。于是他决定第一个就去圣约翰,顺便看一下沈巍的情况。他知道特高课已经先他一步去了那里,心里特别不放心。

然而,校园里到处都找不到沈巍。问了那些美籍的教职员,都说不知道沈教授去了哪里。找到黄小庄,黄小庄说上午见到过老师,下午就不知道了。校园里弥漫着一股说不清的沮丧,惶然和敌意。这更让赵云澜心焦。

回到花旗公寓,门窗紧闭,屋里一片黑暗寂静。沈巍没有回家。

赵云澜心里的不安进一步扩大。他不知道要到哪里去找沈巍。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

如果沈巍真的出了事,那么最有可能对他下手的是谁?

想到这里,他立刻驱车往七十六号大院赶。

 

通往三楼的铁门开着。这说明,又有人被带进了优待室。赵云澜心里一紧。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他瞥见李主任的办公室里一片漆黑,说明里面没人。

难道是李主任在三楼?

被带进去的人是谁?

赵云澜很清楚,七十六号的规矩是一切保密,不准问。但今天有些特殊,所有人似乎都被突如其来的大消息砸得有点失去方向。他决定冒险一试。

他溜达到门口值班室,给值班的小特务递了一根烟,还主动点燃打火机。对方受宠若惊,赶紧凑过来点上火。趁这机会,赵云澜装作不经意地说,今天大家都忙晕了,空了好久的三楼门户大开,是不是又带回来了什么特殊人物?小特务摇摇头说不清楚,不过他隔着车窗大概看到里面坐着一个戴眼镜穿灰色西装的人,是王处长带回来的。

穿灰色西装戴眼镜,又是王处长带回来的,赵云澜的心猛地收缩了一下,指间的烟灰扑地掉落在地上。

他竭力按捺住内心的不安,不动声色:“哦?怪不得,李主任都不在办公室,是不是一起去会审了?”

七十六号抓进来的人中,有一部分是被以莫须有的罪名扣押,等着家人来交赎金的。这样的人以企业家为主,赎金自然是天价。之前吴队长借着执行任务之名专做这种事,而自从他死后,这个机会默认就在扩展到几个处长中了。当然,大头都归于李主任。

小特务却又摇摇头说不是,他看到李主任坐车出去了。

李主任极为谨慎,一般不出门,出门就是去见梅机关的日本人。

赵云澜猛吸一口烟,随后扔掉烟蒂,转身大步流星地踏上小白楼的楼梯。

就在他一转弯来到二楼和三楼之间那扇铁门的时候,听到了楼上传来一声惨叫。这种声音他很熟悉,显然是有人在忍受酷刑。

他立刻收住脚步,凝神谛听。

随后传来第二声,第三声惨叫。

赵云澜转身下楼。

这不是沈巍的声音。

 

行驶在夜色降临的街头,在满城的军车呼啸声和成队的日本宪兵急促的步伐中,赵云澜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深切地感到,当时局如排山倒海般倾覆时,任何个人的挣扎和反抗都无济于事。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有些后悔自己那时的决定。如果沈巍和自己没有瓜葛,他如今便只是一名在圣约翰大学任教的教授,即使学校被日军接管,他也不会有太大的危险。他将继续在那所美式公寓里研读他的经济学著作,不会进入七十六号的视野,身上不会有鞭痕和弹痕。

是的,沈巍在那样寒冷黑暗的午夜,沉着冷静地用一把柳叶刀取出了自己身体里的子弹。那晚在自己眼里,他是天使般的存在。他的世界,专业,严谨,可控。然而当一切颠倒,当沈巍如飞蛾扑火般扑向自己,被子弹射中,倒下,满身血污,无力自保,像婴儿般脆弱,他被这对比的残酷深深刺痛。

这根刺一直扎在心底。

而今天,来自李主任的威胁,从未变得如此切近而直接。

而赵云澜,也从未像今天这样,迫切地感到自己必须要做点什么,来消除潜藏在沈巍周围那看不见的危险。

除掉李主任的想法,在一瞬间变得清晰而坚决。

 

车子刚一转弯,赵云澜就看到前方不远处花旗公寓三楼的那个窗户里透出暖黄色的灯光。

他长舒一口气,心里一阵轻松。

在这初冬微寒的晚上,在这四周寂寥而萧瑟、又突然失去了保护的租界地,这黄色的灯光像一座灯塔,从外海肆虐的风暴里指引着他驶入温暖的港湾。

 

一打开门,赵云澜就看到沈巍正把一盘热气腾腾的菜放到客厅的餐桌上。

沈巍抬头看到他,眼里浮现出温润的笑意:“你回来了。”

赵云澜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冲动裹挟着,上去就把沈巍抱在怀里:“你回来了,我就放心了。”

他的皮夹克外套上还沾着被夜色侵袭的露水,连紧贴着沈巍的脸颊和头发上也还留着一丝寒气。

沈巍稍稍一愣:“怎么了?”

“没什么,今天下午我去了你们学校,没看到你,有点不放心,”赵云澜不想把自己的担忧传导给沈巍,让沈巍也被紧张笼罩,但他的动作却无意中暴露了他的真实内心。

沈巍敏感地捕捉到了他的情绪,不由得感到内疚:“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今天下午去了中野家里。”

“中野?中野出来了么?”赵云澜有点意外。

“嗯,他今天刚被放出来,”沈巍说,“他心情不好,喝多了酒,我就在他那里多呆了一会。”

“噢,是吗?”赵云澜定了定神,将思绪收回来。

中野功被放出来了,这究竟意味着什么?是不是还有人在监视他?沈巍去中野那里,会不会也落入他们的视线?

赵云澜知道,一般来说,日本人内部事务都会由特高课自己处理,但特高课人手不足时,也会向七十六号要人,让李主任派一些人员执行边缘任务,例如跟踪监视等。

他决定不要影响沈巍的心情,于是贴紧沈巍的脸颊:“我一天都很想你。”

沈巍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蠕动了一下嘴唇,垂下眼帘,脸色微红,嘴角边却禁不住漾开了涟漪。

赵云澜的手轻轻抚摸着沈巍后背,他清楚地知道那处伤疤的位置。

这两天,一定要安排和沈尊见面,把除掉李主任的计划提上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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