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与不惑

[巍澜/澜巍] 相向而行(长篇连载)

(民国教授巍X 潜伏军统特工澜,抗战背景,两人从互怀疑虑到相知相爱,巍澜、澜巍无差)


2

 

“这世界变化太快,像我们这种小人物,如果不能随时适应环境,现在都不知道在哪儿呢,”赵云澜朝天长叹一口气,“达尔文不是说,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吗?连生物都是如此,更不要说人了。”

 

一样线条分明的侧脸,上扬的嘴角,这一次却是满脸的玩世不恭。

看似漫不经心没刮干净的胡渣留在唇边,微微耸起的肩膀撑起黑色夹克的衣领,挡住了他脸颊到下巴的一部分侧面,更衬得这人懒散而疏离。

这就是十年后的他吗?

 

沈巍眼里的亮光忽然黯淡了。

“赵处长这话是没错,不过,人如果过于随波逐流,失去了初心,难免可惜。”

回答的语气平静而冷淡。

赵云澜敏锐地感觉到对方话语中情绪的变化,于是更犀利地注视着坐在自己身边的这个人。

 

端正到无可挑剔的面孔已转向前方,不再和自己相对。

漂亮的眼帘已经垂下,纤薄的嘴唇已经抿紧。

他的着装一丝不苟,细细的金色别针横穿过两片对称的白衬衫领子,成四十五度角将领带的温莎结牢牢固定,衣袖上的金色袖扣在水晶吊灯下微微闪着光。

两人之间大概相隔二十厘米,这是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既可以再挨近一点,拉近彼此的关系,也可以随时找一个借口,抽身而去。

看来他并不想拉近距离,然而他却一直坐在那里,也不去关注别人,低头一口一口地喝着杯中的水,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作为初次相见,又没有任何利益关系的人,这样的表现多少有些不同寻常。

必须打破这个令人尴尬的局面。

 

“沈教授,为什么不喝点儿红酒?”随口抛过来一个不经意的问题。

“噢,我酒精过敏,不能碰酒,”那人礼貌地笑了笑。

 

那嘴角牵动笑纹,如同冰冻的河面忽然融开一条缝隙,露出底下的潺潺流水。

空气瞬间回暖。

 

赵云澜觉得这个人笑起来真好看。

“那你呢,你怎么也不喝?”沈巍指了指赵云澜手里的苏打水。

“我胃不好,也不能多喝酒,”赵云澜说。

“噢,”对方的眼神柔和了下来,“像你这个年龄,胃不好通常是因为生活不规律,或者压力太大。平时不要吃凉的东西,该吃饭的时候不要饿着,就算没时间吃正餐,也要吃点儿小东西垫垫饥,还有,不要空腹喝茶。”

“沈教授很懂得养生啊,”赵云澜由衷地说,“不过像干我们这一行的,十个有八个胃不好,都是有一顿没一顿的,任务一来,哪有什么功夫去想吃什么东西。”

“你们这一行?”沈巍似乎又忽然反应过来,眼神又沉了下来。

果然,他对我们这一行不感冒。赵云澜心里想。

“请稍等一下,我去去就来,”沈巍道了个歉,站起身,走了开去。

 

二十厘米的社交距离规律起作用了,他优雅地找了个借口,全身而退了,赵云澜自嘲地想。在他们这种文人眼里,干我们这一行的大概和流氓混混没什么区别。

 

赵云澜往沙发上一靠,放松了身体。这时忽然肚子咕噜一声,饿了。

他才想起今天中午没吃午饭。

赵云澜叹了口气,揉了揉肚子,心里想着溜出去到旁边的小路上找个面馆。

 

面前的桌上忽然放下了一碟点心和一杯冒着热气的水。

赵云澜一抬头,正好和沈巍的目光对个正着。

细框眼镜后面的眼神柔和而友善。

“我去帮你拿了点吃的,这种聚会,没什么正餐,你要是呆得久了,说不定胃又会不舒服,”沈巍说着,又把那杯水挪到他面前:“日式点心都是凉的,所以我去和服务生要了热水。”

赵云澜一下没回过神来,不过食物的诱惑在此时格外鲜明。一卷卷寿司整齐地排列在盘中,仿佛在接受检阅的士兵。

赵云澜的馋虫被勾出来了。

 

不能轻易接受任何人递来的食物,除非经过事先判断。这是职业本能,也是生存法则。

 

“这么客气啊,沈教授你先吃一点吧,”赵云澜装出大大咧咧的样子,从盘子中间随意夹出一个寿司,送到沈巍面前。

“我不饿,“沈巍说。

夹着寿司的手坚持在那里,没有缩回去。

沈巍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抬头看了看对方。

对面那双眼睛里是锐利的审视的目光。

 

赵云澜看到面前这人眼里的光突然黯淡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正常。

 

“那……好,”沈巍接住那块寿司,放进嘴里。

赵云澜看着沈巍把整整一个寿司都吃下去,才放松下来,感觉肚子更饿了。

“剩下这些,我就不客气了,”他伸手抓向寿司,一口一个扔进嘴里。

沈巍把那杯热水递到他手里:“慢一点,就着热水吃下去,才不会伤胃,不然这些糯米做的点心,容易不消化。”

“行,”赵云澜大口嚼着寿司。

 

这模样,终于有了一些当年看到的那种率真。

 

沈巍抿嘴一笑,把餐巾递到他面前。

“谢谢,”赵云澜也不客气,拿来就擦,然后问道:“沈教授在日本、英国和美国都呆过,更适应哪里?”

“从饮食和风俗来说,会觉得日本更容易适应,但从思想的自由宽松来说,英国和美国更胜一筹,”沈巍答道,随后转过脸看着对面的人:“不过说到自由思想,欧洲还是以法国为最。赵处长留学是去的法国吧?”

“你怎么知道我去的是法国?”赵云澜反问道。

他明确记得,刚才中野在介绍的时候,只是说他们两人都去过欧洲,但并没有提到自己去了法国留学。

沈巍又是抿嘴一笑:“国人去欧洲留学,去得最多的国家,无非英法德三国。赵处长去的应该不是英国,不然中野就会直接说英国,而不是欧洲。德国以刻板严谨著称,以我的直觉,赵处长不会喜欢去那里,那么剩下的就只有法国了。法国人天真率性,无拘无束,富有创造力,很符合赵处长的个性。”

他垂着眼,加了一句:“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猜测,也有可能猜错。”

“沈教授猜得一点也没错,”赵云澜觉得谈话越来越有趣了,“我家里原来想让我去德国学机械工程,我偷偷把船票换成了去法国的,到了那儿才告诉家里,把我老爹气了个半死。嘿嘿嘿,这段黑历史,我没跟几个人说过。”

 

沈巍仿佛又看到那个替自己抢回手提箱的青年头也不回地跑向那艘正在鸣笛、将要驶向马赛的巨轮。

他无声地笑了,心底涌动着说不出的暖意。

 

“不过,”赵云澜话锋一转,“沈教授这气质,选择去英国留学,倒也很合拍。”

“是吗?”沈巍心一跳,“何以见得?“

“温文尔雅,孤傲不群,正是我做不到的,哈哈哈。”

赵云澜看对方的脸色微微有些泛红,便觉得更加有趣。

“依我看,赵处长未必不是孤傲不群,只是不太表现出来吧?”这一次,沈巍含笑直视着他。

赵云澜一愣,这人怎么一眼就把自己看透了?

“嘿嘿嘿,沈教授看人真是厉害,”赵云澜哈哈笑着,“这么说,咱俩都是不合群的,那是不是负负得正,倒是可以有话说?”

“咱们不是已经说了很多话了吗?”

“倒也是。我和很多人见面聊天,可以聊很多,却很少能聊得这么透。”

沈巍又是低头一笑:“孤傲的灵魂,能在人海中辨别出另一个孤傲的灵魂。”

 

人海中相遇本身就是一种奇妙的缘分,何况十年后能再次重逢。

你不认识我,我却依然能辨认出你的气息。

 

沈巍随即站起身来:“赵处长还没吃饱吧,我再去拿一点。”

“好啊好啊,”赵云澜十分享受这种待遇,“那就麻烦沈教授了。”

赵云澜看着沈巍走向取餐台,竟有些不自觉地欣赏起他的背影来。

这人身形修长挺拔,深蓝色的细格子西装马甲在身后适当勒紧,衬托出腰部的轮廓。他走路的步伐沉稳有力,身体绝不摇晃,看得出是一个极有自制力的人。

就在这时,大庆神色紧张地跑到赵云澜旁边,附着他的耳朵说了些什么。赵云澜猛地抬起头,看了看大庆,随后便起身和他一起匆匆离开了。

沈巍一手端着一盘满满的食物,另一手端着一杯热水,回到沙发旁,却发现人去楼空。

他呆立原地,环顾全场,只看到人来人往,觥筹交错,却再也没看到那人的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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