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与不惑

[巍澜/澜巍] 相向而行(长篇连载)

72

 (民国教授巍 X 潜伏军统特工澜,抗战背景,两人从互怀疑虑到相知相爱,巍澜、澜巍无差)

“老师醒了!”黄小庄放下手里的东西,快步走到沈巍病床边,蹲下身。

沈巍依然毫无血色的脸映入他眼帘,他的心又像被针扎了一下,眼眶一阵酸楚。

赵云澜很自然地用衣袖擦了擦湿润的双眼,柔声说:“是小庄给你输的血。你失血过多,他的血型正好和你匹配。”

就这一个动作,黄小庄忽然注意到,赵云澜的眼眶红红的,而老师的手背上湿漉漉一片。

他落泪了。

黄小庄心里猛然一震。

究竟要有多么真挚的情感,才能让这个铁一般的男人落泪。

在此之前,赵云澜无论怎样忙前忙后替沈巍张罗各样事宜,在黄小庄看来,都可解释为出于职责考虑,尤其是在七十六号这样令人不齿的汉奸特务机关,满脑子想着邀功请赏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包括今天他想尽办法救老师,也只是为了保住底线,不至于被上司责罚。他只是觉得奇怪,清高聪明如自己的老师,怎么会看不清这一点。

然而,人的眼泪,却一定是最自然的情感流露,与职责、请功、脱罪,统统无关。

当一个人为另一个人落泪时,他内心里一定是真正在意这个人本身的。

从这一刻起,黄小庄对赵云澜的看法彻底动摇了。

沈巍轻轻动了动嘴唇,黄小庄从他的嘴型看出,老师是在说:“小庄,谢谢你。”

黄小庄忽然发现自己的视线也有些模糊了,赶紧揉揉眼睛,说:“我没事,老师您不要多说话,保存体力。”

赵云澜叫来了值班医生和护士,给沈巍做了检查后,医生说病人已经度过了最危险的时期,但血压依然偏低,还需要输血。黄小庄二话没说捋起袖子要继续献血,医生摇摇头说他不适合再供血了。赵云澜让黄小庄回去好好休养,明天打电话找几个同学来给老师供血才是正事。黄小庄虽不情愿离开,却也知道赵云澜是对的,于是只能听话回家了,还不忘把新鲜热乎的宵夜留给了赵云澜。

 

所有人都出去后,病房里忽然又变得很安静,只剩下病床上的人,和床前的人。

沈巍的手上和脚踝上都插着针头,连着倒悬在输液架上的玻璃瓶,那缓缓滴落的暗红的透明的液体,仿佛躲在这兵荒马乱的世间一隅,固执地透出一小段岁月静好。

在不到十小时的时间里,赵云澜情绪大起大落。经历过刚才那种差点永失所爱的恐惧感,此刻的他惊魂初定,才稍稍安下心来。失。而复得的幸福,不是亲身经历过的人无法体会。而此时,陪着沈巍度过一段这漫漫长夜,于他而言也成了慢慢体会这种幸福感的好时光。

沈巍背上的伤令他无法仰面平躺,而过于虚弱的身体,让他连侧卧也无法支撑,只能胸部朝下趴在病床上。幸而时值初夏,被子比较薄,不致过于压迫他的伤口。然而赵云澜依然能感同身受地知道,沈巍这种睡姿是不舒服的。他需要承受伤口和这卧姿的双重不适,纵然他不说,赵云澜也是心疼万分。

沈巍的身体随着呼吸轻轻起伏,赵云澜却知道,每一次的起伏都会伴随着痛楚,比自己上次的肩伤更甚。这种情况下,最好的消解痛苦的方式就是入睡。然而,沈巍却一直处于半昏半醒的状态,时不时睁开眼睛,握着赵云澜的手不愿放开。每一次睁开眼,他看到赵云澜还在自己身边,就微微一笑,再次闭上眼睛。

沈巍没有力气发出声音,但赵云澜却一直觉得他有话要和自己说。

终于,当沈巍第三次睁开眼睛时,赵云澜凑到他面前,低声问道:“沈巍,你想说什么?”

沈巍动了动嘴唇,依然没能发出声音。赵云澜观察着他唇形的蠕动,终于分辨清楚了,沈巍说的是:“你要当心……”

他心里一酸,拼命点着头:“我会的,我会的,我保证不会出事。” 

见沈巍依然充满担忧地看着自己,赵云澜意识到这么说依然不能让他放心。

他自然早就在计划要如何去将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严惩凶手和幕后主使,这样才能为沈巍报仇雪恨,也让自己扬眉吐气。但沈巍一直不肯放开手,必是心里还有放不下的挂念。

沈巍的嘴唇又在动着,这一回,赵云澜用心观察着,读出了他说的是“一定要,小心行事”。

他忽然理解了沈巍一直不肯松开手的原因。他担心自己被愤怒的情绪控制,报仇心切,急于求成,反而招致更多危险。

赵云澜看着沈巍干涩发青的嘴唇,用力点了点头。

“沈巍,你放心,我不会鲁莽行事。就算是查清楚了,我也会等待合适的时机再严惩凶手。就算等待三年五载,我也绝不会放过他们。”

沈巍是对的。赵云澜在心疼他的同时,也由衷地佩服他在此时还能如此头脑清醒。自己必须压下情绪这头魔鬼,以更加冷静的态度来应对眼前的局面。更何况,眼下还有什么是比让他舒服安心更重要的呢?

沈巍听了他这番话,嘴角微微上扬,露出欣慰的笑容,手慢慢松开了,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儿,他的呼吸变得更加均匀平稳,身体的起伏更轻,睫毛也不再不停颤动。,

他睡着了。

赵云澜心里流淌出一股温柔,他轻轻放下沈巍的手,替他平放在枕边,再将被子拉到手腕处盖好。

这时,他忽然感觉到一阵心慌,背上出了一身冷汗,胃里掠过一股痉挛。

饿了。

他才想起自己从中午开始就一直没有吃东西,刚才全副精力都投入到应对各种突发危机和状况,也感觉不到饥饿。现在尘埃初定,生理机制立即开始启动。

他环顾四周,发现黄小庄留在床头柜上的满满一篮宵夜,手一摸居然还有些温热,于是便打开来毫不客气地大口吃起来。

 

黄小庄坐在自家的黑色美式轿车里回家途中,心里一直在想着一件事。

老师的伤是在背部,说明枪手是在他背后开枪的。可是,他听赵处长说,袭击事件发生时,他和老师两人在车里,而袭击的凶手是从侧面透过车窗开枪的。其他的,他没有细说,似乎是不愿多说,只说他一定会把这件事查清楚,绝不会放过凶手。

自己现在就坐在车里。他意识到,正常情况下,人坐在车里,是靠在座椅上的,背部紧贴着座椅靠背,侧面车窗飞来的子弹,照理应该会打在身体的正面,怎么会从后面射入呢?

除非,他是自己在车里转过身,将后背暴露在枪口之下。

黄小庄不自觉地模仿了一下,发现这是一个很不自然的姿势,面朝着座椅靠背,如果车里还有一个人,那就几乎会和那人抱在一起。

而这样一来,另外那人就会被完全挡住,和枪口隔绝。

一刹那间,他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他明白了。

在当时的情况下,这是一个保护的动作。

在车里空间那么有限的情况下,遇到突发状况,人的本能反应应该是自保,侧身躲到一边,尽量避开枪口。

除非他的另一种本能盖过了这种自保的本能,那就是出于对另一个人的保护,并且这种保护是自发的,是不假思索的反应。

明白了这一点,黄小庄更觉受到了震撼。

老师用他自己的生命保护了身边的人,这个人是赵云澜。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或者,也许更应该问的是,他为什么会这么做?

黄小庄问自己,如果自己处在老师同样的境地,身边的人是老师,自己会怎么做?

是的,自己应该会毫不犹豫地作出同样的反应。

因为……

黄小庄怀着复杂的心情下了车,走进了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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