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与不惑

【巍澜/澜巍-点梗系列】余生不可负(一发完)

应读者要求,会不定期推出巍澜/澜巍点梗小文,欢迎大家在评论区留言点梗,作者会选取合适的题材变成文字

 

第一篇点梗文,满足大家想让沈巍退休 – no, 减少工作量,好好陪老赵- 的愿望

 

  • 接《归来》系列,可看作一篇番外

  • 沈巍病弱设定

  • 万字一发完

 

感谢@只看澜巍澜 贡献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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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里传出一阵咳嗽声,并不太剧烈,却持续了一会儿。

赵云澜停下正在切白萝卜的手,往围裙上擦了擦,快步走进书房。

沈巍坐在书桌旁写材料,手边放了一个杯子。

“怎么了?”赵云澜走过去,把手放在沈巍后背心轻轻地拍着,问,“怎么老是咳?好几天了,要不要去检查一下?”

沈巍摆摆手:“没事,就是胸口有点闷,可能是前两天在实验室里吸入了什么气体,很快就会好的。”

刚才那一阵咳,让他的双颊泛起了一片潮红。

要是在平时,这红晕足以让赵云澜看得心驰神摇,但今天,他感到的却是更多的担忧。

“我买了点萝卜,中午给你和小排一起炖汤喝,萝卜润肺,”赵云澜说,“你多喝点儿水。”

他往杯子里一看,发现里面已经空了,皱了皱眉,拿出去加满了端过来:“这已经是你喝完的第三杯了,平时也不会喝这么快。”

他在沈巍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执起他的手,掌心对着他的掌心。

沈巍感觉到一股热流从手心注入,顿时觉得心口的不适缓解了不少。

“我看,你还是去检查一下,你得过肺炎,肺部总是有些损伤的。这几天我每天都在替你输能量,要是小问题,应该就已经好了,可昨晚上你就没怎么消停,今天还是咳……”

“那,也行,”沈巍也不想赵云澜太担心,“等我下周有空了,去找师姐看看。今天还得把这份结题报告写出来,这个课题马上就要结束了,时间没法往后拖。”

赵云澜没说话,只是捏着他的手心。

沈巍忽然觉得有些歉意:“对不起,云澜,你好不容易请了年假,我还答应和你一起去爱琴海坐游轮的。可这个项目,最好早点结题,可以让参与的博士生早些发论文……”

“我不要紧,爱琴海游轮什么时候都可以去,我担心的是你,”赵云澜说,“你一直都这么忙碌耗神,再好的身体也会吃不消的。”

“好,云澜,我答应你,等忙完这个课题,我就歇一歇,“沈巍把手放在赵云澜手背上,笑了笑,”别担心,我没事的。“

 

“这是沈巍的检查结果,“赵云澜把一份病理打印报告放到李茜面前,”诊断结论是新肺后遗症,影响肺功能,如果持续劳累,可能会演变成肺纤维化。“

“肺纤维化?“李茜大吃一惊,”连沈老师也会吗?“

“目前还没有,但是有风险,“赵云澜眉头紧锁,心事重重,”你说的也,是什么意思?“

“我们在持续跟踪地星新肺后遗症的发病情况,发现远比预计的要严重,“李茜说,”有不少当时的重症患者,在治愈后六个月到一年内出现了肺纤维化的症状,也有很多人出现了肝肾功能损伤,以及心血管问题。我们已经接到了好几例得过新肺的年轻人突发中风的报告,目前正在研究治疗对策。我曾以为沈老师身体自愈机能强大,没想到,他竟然也……“

她忽然哽咽了,没说下去。

“既然新肺能治愈,后遗症也一定有办法解决,”赵云澜沉着脸,背着手,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当时事发突然,沈巍为了挽救更多地星生命,不惜以自身为病毒载体,才解决危机。现在时间没那么紧迫了,咱们一定要攻克难关,让后遗症消失。”

“好,我马上增加投入,”李茜说,“地星大学生物医学院也在筹建中,我去找小庄,合作成立一支专门的研发队伍,争取半年到一年内研发出针对性药物。”

“好,那就辛苦你了,”赵云澜眉头稍稍舒展了些。

“不过,一定要让沈老师多注意休息,“李茜补充说,”我们收集到的报告中,绝大部分后遗症的发作,都和疲劳有关。“

“好,我一定不让他劳累过度,“赵云澜嘴里这么说着,心里却知道沈巍不会听从,更添了几分忧虑。

肺纤维化是非常严重的病症,海星目前尚无药物可治,相当于绝症。沈巍目前还没到这个阶段,但如果身体没养好,发展下去,却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性。

赵云澜回想自己和沈巍这么些年在一起,从未见他真的卸下过肩头的重担。要想说服他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比以往经历的任何挑战还要难。

最难改变的,是人的性格啊……

 

沈巍长久地坐在办公桌边,面前放着检查报告。

其实他早就知道地星出现的新肺后遗症。身为生物学教授,他完全明白这种情况出现的可能性。冠状病毒攻击的是全身细胞,只是肺部最敏感,最容易成为首要目标。

他原以为,自己可以凭借强大异能免于后遗症的侵扰,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在疲劳积累到一定程度以后,终于还是无法躲过了。

一开始,他稍有些感觉不适时,还强忍着不出声,怕赵云澜担心。到后来疲劳感更加显著,只能咳出声来,他心里已然明白了自己可能面临的状况。

肝肾损坏、血管变脆、肺纤维化,这些症状,每一种对普通人来说,都是难以承受之重。

而眼下,除了避免疲劳,休养生息,没有什么好方法可以应对。

可最近手头的工作依然不断,课题结题,指导的博士生急需发论文,地星改革又处于瓶颈阶段,时常需要为一项新规的出台而劳心伤神,而这些工作,每一项都离不开自己。

他万年来踽踽独行,早已对伤痛习以为常,曾经每一次面临生死,都感觉不过如落叶般悄然离去。可如今的他,即使能放下所有,也放不下另一个人的牵挂。

赵云澜那焦虑不安的眼神又浮现在眼前。

自己何其有幸,能以万年孤独换得人世间如此的羁绊,得他倾尽全力,执手偕老。

说好的,要一起走过长长的人生。

自己是应该要为他而改变了……

 

赵云澜回到家,发现沈巍已经在厨房里忙活了,赶紧放下手里的包,把活儿抢下来。

“这些小事儿我来,你快歇着去。成医生不是说了吗,你这没什么特效药,必须多休息。“

沈巍笑了笑,说:“我知道,所以我把这周剩下的几次实验课都交给助教了,今天就能早点回来。“

赵云澜心里一松,沈巍终于能听自己和医生的劝,他最担心的问题总算有解了。

“沈巍,“他长舒一口气,把人拢进怀里,抚摸着他的背,”你能这样做,我太高兴了。我本来还以为你不会愿意的……现在这样最好,我也少了担心。太好了,太好了……“

他不断重复着“太好了”,沈巍猛然感觉到了他的认真和所指,心里一阵酸酸的。

“云澜,对不起,这么多年了,我总是让你担心。从现在开始,我一定好好注意。我要和你长久在一起,不再让你遭受失——“

“沈巍,你放心,” 赵云澜赶紧打断他,不让他把话说完,“这个后遗症,一定有办法的,我已经让李茜着手研究了。“

那句话背后的痛,他无法承受。

他看着沈巍的眼睛,看着他因消瘦而显得有些突出的颧骨,一字一句地说:”我赵云澜发誓,一定要治好你的后遗症。“

还没等沈巍说什么,赵云澜便一把将他揽进怀里,按了按,在他耳边用气声说:“沈巍,这件事非同小可。答应我,从现在开始,一定要好好爱护自己,按时吃饭睡觉,不要劳累,不要让我担心,好么?“

沈巍心里一震,这句话,听起来平常,但从赵云澜口中说出,却如在求一件奢侈品。

怎不令他内疚万分?

“好,云澜,我答应你,一定做到,“沈巍低声说。

赵云澜欢喜得无以复加。

这一天,两人难得安安稳稳地吃了一顿晚饭,按时上床就寝。

沈巍睡梦中依然会有些咳嗽,赵云澜便搂着他,抓着他的手,把自己身体里的能量源源不断地输送给他。

他暗暗下了决心,就算是无药可治,自己也会把沈巍牢牢护住,拼尽全力,保他余生平安。

 

一连三天,沈巍都遵守承诺,按时上下班,而赵云澜更是日日来接去送,不让沈巍有任何需要动用体力的地方。而沈巍下班回到家之后,也不再埋头于书房案头,而是和赵云澜在一起,围着灶台忙碌。即便赵云澜让他君子远庖厨,怕油烟侵害他的肺,他也会先帮着处理好食材,然后坐在对面的沙发上,看着那边的人系着围裙,在脱排油烟机的轰轰声中把一大盆菜“哧啦“一声下到锅里。

沈巍忽然发现,自己虽然和赵云澜在一起时间也不短了,可这样的时刻真是不多。

冒着烟火气的人间生活,细品之下,回味悠长而醇厚。

回想自己重生归来的这几年,总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力量在驱使着,不停地往前赶。地星终于如愿一步步摆脱极度的贫穷与封闭,走向开放与发展。可这一切的背后,是对面的人为自己的默默付出,从最初的七年到今天,他从未索求过什么,而自己给他的,实在是太少太少……

沈巍忽然下了决心,站起身来,走到赵云澜身后,张开双臂将他抱住。

赵云澜正在聚精会神地做菜,陡然间被抱住,不禁愣了一下。

沈巍极少有这样的主动表示,赵云澜呆立的一瞬间,心头掠过无数感慨。

“沈巍,以后,你就一直这样陪着我,好不好?“他低声问。

“好。“

“不要再操劳,我们一直这样平平安安地过下去,好不好?“

“……好。“

赵云澜再次听到了自己最想听的那个字。

他转过身来,紧紧抱住沈巍:“好,那说定了!“

 

晚餐依然很丰富,赵云澜变着花样给沈巍增加营养,从料理APP上学了好几道润肺的菜式,每一样都清淡不失美味。

吃到一半,沈巍的手机响了,是他带的博士生小季打来的。

似乎是在请教一个数据问题,沈巍耐心地倾听着,然后给出各种可能的解释。

说着说着,沈巍忽然露出意外的神情:

“……嗯,哦,明天要交稿?……这编辑部通知得也太晚了吧……这哪里来得及呢?“

电话那头又说了好一会儿,似乎是在解释为什么会发生这种情况。

沈巍露出无奈的神情:“好吧,那,你再好好核对一下数据,然后尽快发给我吧,我今天晚上替你看。“

沈巍挂了电话,满脸歉意:“云澜,今天晚上我可能得晚一点儿睡了,小季的论文,对方编辑部已经答应给他发表,但是明天截稿,我得抓紧时间帮他看一遍。”

见赵云澜一时没说话,他又补充说:“这篇论文对他很重要,现在要拿学位,都得在期刊上发表第一作者的署名论文。他就差这一篇了。“

“可是你才刚刚正常作息了两三天,”赵云澜好不容易才压下火气,“他早干嘛去了?要拖到这个时候才和你说?”

他的火气不是冲着沈巍的,是冲着小季的。

幸好小季不在场,不然会被拎起来扔到灶台上变成烤鸡。

沈巍叹了口气:“他也是没办法,编辑部刚刚才告知他。这份期刊很权威,像他们这样的博士生,能在上面发表一篇,太不容易了,编辑部对他们不重视也很正常。上次还是我替他推荐的,他才有这个机会。对他来说,这篇论文太重要了,发表了,很可能改变一辈子的人生轨迹……“

他一边说,一边注意看着着赵云澜的脸色。

赵云澜不吭气。

“要不,我定个时间,超过十一点,我就不看下去了,“沈巍试探地说。

“十点,“赵云澜说。

“十点太紧了……“

沈巍还没说完,赵云澜就一口咬定:“十点,不讲价!“

“好吧,那就十点,“沈巍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沈巍一边盯着电脑屏幕看论文,一边捂着嘴不住地咳,还不时地按揉着太阳穴,似乎有些头疼。

赵云澜看得心疼,一会儿帮他按揉头部,一会儿又抓着他的手心,不停地帮他输送着能量。

“怎么咳得比前两天还严重?”赵云澜终于忍不住了,“沈巍,你不能再看下去了。”

沈巍抬腕看了看表:“现在才八点二十三分……”

“可你明显吃不消啊,”赵云澜急了,“你这样呕心沥血,简直成了林妹妹——”

他赶紧住了口,不敢再说下去。

沈巍无辜地眨眨眼:“可是,云澜,咱们说好了只能到十点,所以我必须加快速度看,大脑工作得一紧张,难免多咳几下。”

赵云澜张大了嘴巴。

明明是让他早点结束工作,怎么反倒害了他?

沈巍忽然又是一阵咳,赵云澜吓得赶紧替他拍着背。

“行行行,咱不着急啊,慢慢来慢慢来,”他安抚着沈巍,拍完了背,又帮他揉着太阳穴,“是我没想到这一层,你别太紧张,咱不设时限了。”

沈巍稍稍放松了一点,更加仔细地逐字逐句检查,不时在上面修改。遇到不确定的地方,便拿起电话和小季沟通,一打就是一二十分钟。这样一来,弄到十二点多钟方才结束。

赵云澜陪在沈巍旁边,又是郁闷又是心疼。

说好的按时作息呢?

 

第二天一早,沈巍照例又是早早起床,准时到学校去。

赵云澜把沈巍送过去的时候,小季已经等在办公室门口了。

看到赵云澜那张凶神恶煞的脸,小季嗯嗯啊啊了半天,才鼓起勇气说,还有个地方需要再和沈教授讨论一下。

沈巍二话不说就把电脑打开,让小季把问题说给他听。

讨论了没两句,沈巍便发现,最好到实验室去现场观察。

到了实验室,沈巍才发现同系的吴副教授竟在彻夜加班,一直没回去。吴副教授四十岁上下,正在全力以赴为升正教授职称而奋斗。

沈巍见他满脸疲惫,便劝他回去休息一下,吴副教授却摇摇头说,这个实验不能中断,必须二十四小时观察,他带的几名研究生这几天都忙着准备英语六级考试,只能自己亲自值守。

看着吴副教授这么努力,沈巍竟暗自有些惭愧。

编辑部给的论文截稿时间是中午十二点,沈巍上午还有课,在实验室也不能久留。于是一整个上午,沈巍都在不停的紧张和忙碌中度过。

赵云澜的心一直悬着,到海星鉴匆匆签了个到,就回到沈巍那儿。沈巍的咳嗽还是不断,他始终放心不下。

到了下午,总算把小季这件事了了,赵云澜建议沈巍早早回家休息,把昨晚缺的觉弥补一下。

沈巍也觉得自己食言了,有些对不起赵云澜,便配合地跟着回家了。

回到家,沈巍听从赵云澜的话,打算睡一会儿。可是刚躺下,被窝还没捂暖,手机又响了。

这一回,是安柏打来的。

地星眼下正打算出台医疗保障的新规。这件事关系到所有地星人的切身利益,因而需要十分谨慎。此前沈巍就已经花了大量时间精力来推动这件事。明天是初稿审议,邀请了各方代表参与,安柏预见到每个阶层和团体都有自己的诉求,很难平衡,为了能尽量争取一次性通过,他把目前的方案交给沈巍先来过目。

沈巍神色凝重,一边听着,一边起身穿好衣服,打算去一趟地星,和安柏等人当面沟通。

这种时候,赵云澜虽然担心,却也没法阻止,为了不要让沈巍动用能量,只好亲自送他过去。

沈巍这场会一开,又是连下午带一个晚上,连晚饭也只能随便应付一下。

赵云澜在家里坐立不安,脑海里不断闪现出各种新肺后遗症的症状,就怕任何一项在沈巍身上发展。

他接到沈巍的消息,去把他接回来时,已过了晚上十点。

沈巍到家时神色疲惫,眼眶下多了一圈淡淡的青黑色,咳嗽似乎更加剧了。

他自知对不起赵云澜,陪着笑脸,小心地观察着赵云澜的脸色,尽量找话说。

沈巍越是这样,赵云澜便越是郁闷得慌。然而这时最要紧的是让沈巍早早休息,好让身体恢复元气,其他什么都是次要的。

等沈巍洗漱完睡下,赵云澜便习惯性地将他搂进怀里,摸到他消瘦的身体上有些突出的骨头,感觉到他近在咫尺的呼吸,顿时又心疼得不行,本来想好要狠狠说他一顿的话,又硬生生咽了回去。只能一边慢慢帮他把气调顺了,一边唠叨着,关照他明天千万不能再这样。

沈巍乖乖地点头,连声嗯嗯表示接受。

只有在这时候,身体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在一起,赵云澜才感觉到沈巍是属于自己的。然而,在心底某个角落,又有某种潜在的担忧,总怕沈巍出现什么意外。

因为失去过,那种痛楚刻骨铭心。

沈巍安然睡去,赵云澜却睡不着。

他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这种感觉以前偶尔也有,却没有像现在这么鲜明而强烈。以往遇到任何困难,他都无所畏惧,因为他知道自己和沈巍在一起。而这一次,让他感觉无力的却是沈巍……

他回顾这几天发生的事,沈巍做错了什么吗?似乎并没有,他依然是自己熟知的沈巍,如果他不这么做,倒反而不像他了。可是,这样下去会怎么样,让人不敢想……

似乎哪里出了问题,可是说不清道不明。

赵云澜被乱七八糟的念头侵扰着,久久无法入睡,好容易迷迷糊糊进入睡眠状态,却睡得很不安稳。

半夜里,沈巍醒了,因为被抱得太紧,骨头都发疼。他睁开眼,却发现赵云澜闭着眼,紧皱着眉头,两条胳膊勒在自己身上,嘴里呓语着:“沈巍,沈巍……别离开我……你会好的……”

沈巍心里一颤,赶紧推推他:“云澜,云澜……”

赵云澜却怎么都醒不了,全身肌肉处于极度紧张状态,似乎正在和什么梦魇争斗着。

沈巍知道这时候不能强行弄醒他,于是便尽量自己先放松下来,虽然被他牢牢环抱着动弹不得,好在脸贴得很近,于是便凑过去,在他脸颊上轻吻着,随后在他耳边小声说:“云澜,我在,别担心,我没事……”

重复地亲吻着,说了一遍又一遍,赵云澜才渐渐放松下来。一会儿,沈巍感觉他绕在自己身上的胳膊不再那么紧了,于是摸了摸他,发现他出了一身汗,眉头舒展开了,随后呼吸变得长而均匀,甚至有了轻微的鼾声,知道他已经脱离了梦魇,才放下心来。

赵云澜真正入睡后,沈巍却睡不着了。刚才赵云澜梦里的那种反应,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知道因为自己的离去,赵云澜心里曾遗留下创伤。自己曾以为时间已经治愈了他,可如今看来,只要出现诱因,旧伤依然会复发。

在这世间,我最爱是你。倘若能有选择,我愿抛下一切,只为你一人而活。奈何万物周遭皆不由己……

沈巍忽然觉得胸口一阵堵得慌,赶紧捂住嘴,拼命忍住咳嗽。

 

第二天早上,沈巍刚坐到早餐桌边,手机响了,这一次,是系主任打来的。

沈巍觉得奇怪,这么一大早,系主任找自己会有什么急事?

赵云澜一边把刚刚煮好剥好的鸡蛋放到沈巍面前,一边悄悄关注着电话内容,担心系主任又给沈巍安排个什么吃力不讨好的事。

他注意到沈巍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吴副教授?……早晨才发现的?”沈巍只说了这几个字,然后默默地听着,最后说:“好,我马上过来。”

他放下电话,呆坐在那里,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

赵云澜用探询的眼光看着他。

过了好一会儿,沈巍才开口说:“吴副教授,突然去世了……”

“什么?”赵云澜也大吃一惊,“怎么回事?”

“在实验室里,刚才早上才被发现的,已经没有呼吸了,估计好几小时了……”

“死因是什么?”赵云澜以高度的职业敏感问道。

“初步估计是心肌梗死,”沈巍说,“他已经熬了好几个通宵了,这项实验离不开人。我昨天去实验室还碰到他,看他脸色不好,劝他回去休息一下,他还不肯。没想到……”

沈巍没说下去。

“你还说别人,你自己呢?”赵云澜带着责备看着他。

“我……“沈巍一呆。

赵云澜问:“系主任打电话来,是不是让你过去一起商量,下一步要怎么处理?“

沈巍点点头:“系主任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有些不知所措。他知道我在特调处当过顾问,觉得我比较知道该怎么办。“

赵云澜接口说:“这种事,学校应该会有处理流程,其实不需要找你。警方会来,验尸是免不了的,家属肯定要通知,估计你们系主任会忙上好一阵子了。吴副教授几岁?“

“四十岁左右吧,“沈巍说,”他一直在努力评正教授,今年本来很有希望的。“

“四十岁,正当年啊,本来应该是人生最好的阶段,”赵云澜感慨了一句,随后回过神来:“你先吃早饭,不管出什么事,饭总得吃,”他把热好的牛奶端给沈巍,嘴里说了一句:“人死不能复生——”

这句话似乎触及到了沈巍的某根心弦,他猛然抬起头。

赵云澜也被自己这句无心之语说愣了。

两人相对无言。

沈巍站起身来,走到赵云澜面前,默默地抱住了他。

赵云澜把沈巍往自己怀里紧了紧,眼睛竟有些潮湿。

“云澜,对不起……”沈巍想不出还有什么其他的话好说,“我的生命,是你用七年的努力换来的。我是这天下最幸运的人,可我——“

“我只希望你能更爱惜自己,“赵云澜低声说,”沈巍,我不能想象没有你。对别人来说,你是沈教授,是黑袍使,是导师,是领袖,可对我来说,你就是你,无可替代。我只希望,你能明白这一点。“

无可替代。

沈巍深吸一口气,拼命点头。

 

三天后,吴副教授的遗体告别式在龙城殡仪馆举行。

灵堂设置得庄严肃穆,吴副教授的遗像挂在墙面正中,不大的厅里四周放满了花圈。

吴副教授的父母都还健在,但白发人送黑发人,一夜之间变得苍老而衰朽,几乎连路都走不动,需要人搀扶,尤其是他母亲,因悲伤过度,反应已经有些迟钝了。

吴副教授的遗孀方颖是他大学同学,在龙城一家生物制药公司担任部门经理。两人没有孩子,但大家都知道他们感情很好,因为吴副教授时常会提到妻子,每次提及,脸上都会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沈巍没见过方颖,没想到第一次见面是在这样的情形下。

方颖身着黑色丧服,面容姣好,一头黑色短发,只是形容十分憔悴,十分安静,既没有哭,也不说话,和所有人都保持着距离。沈巍直觉地感到,她仿佛一名局外人,不得已才出现在这里。

根据惯例,参加告别式的校领导和系里的主要领导都要被介绍给家属。对其他人,方颖都是默默握一下手,低头表示感谢,只有当介绍到沈巍的时候,她忽然抬起头来。

“沈教授?“她梦呓般地重复了一句,认真地看了看沈巍,像是要确认什么。

沈巍有些意外,然而对方很快就低下头去,恢复了刚才的样子,默默地和他握了握手,没有再说什么。

接下来是一连串的发言,校领导,系领导,教师代表,学生代表,发言内容无一例外都是高度赞扬吴副教授献身科研,兢兢业业,学术成就突出,教学工作认真负责,等等等等。

这样的事迹,在任何人听来,都是感人肺腑。

沈巍听到有人在哭泣,循声望去发现是吴副教授的母亲。老人哭得伤心欲绝,最后支持不住,在吴副教授的父亲和一名学生的搀扶下,进到休息室里去了。

当发言结束时,系里特意安排了一个细节,由副校长为已故的吴副教授颁发一面锦旗,上面写着“献身科研,鞠躬尽瘁“八个字。沈巍回忆吴副教授生前,确实符合这面锦旗的描述了。

然而,当主持人邀请方颖上前领取锦旗时,却发生了令人意想不到的一幕。

方颖拒绝了,说这面锦旗对自己没有意义,怎么劝都没有用。

眼看场面尴尬,系主任急中生智,去把吴副教授的父亲从休息室里请出来,才终于把锦旗送了出去。

接着是围绕遗体一周,正式向遗体告别。每个人把手里的花投入棺椁,寄托哀思。吴副教授静静地躺在里面,身上覆盖着鲜花,对这一切已然无感。

沈巍走在一群同事中间,听到不少人摇头叹息,说吴副教授太可惜了。

最后,棺椁终于被抬上一辆灵车,要送去火化。工作人员问家属是否要随行,参与遗体火化。听到“火化“两个字,方颖似乎一下没回过神来,机械地摇了摇头。

于是工作人员将棺椁抬上灵车,关上后面的车门,缓缓开走。

大家陆续散去。

灵车开过的那条道路上空空荡荡,只有方颖一个人站在那里,显得分外孤独。

沈巍在心底叹息了一声,他能理解方颖此时的心情。

他转身走了没两步,忽然听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回头一看,是方颖在朝着灵车追赶,一边追一边喊道:“不,不要走,等一等——“

她不知怎么地脚下一软,摔了一跤,可是很快爬起来,没走两步,又摔倒在地。

这一次,她仿佛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只是趴在那儿,肩膀一耸一耸地哭泣。

沈巍吃了一惊,连忙跑过去。这时好几个系里的老师也跑了上来,大家七手八脚地想把方颖从冰凉的水泥地面上搀扶起来。

方颖所有的悲伤到了这时才真正爆发出来,固执地趴在地上,泣不成声。

 

这一晚,沈巍躺在床上,心情特别低落。白天殡仪馆里发生的那一幕,久久地刻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这是离得最近的一次,让他真正感受到,在两个相爱的人中,当一方离去时,会给另一方造成多么大的伤害。

他一直没有去细细地询问赵云澜他当年都经历了什么样的心路历程,不是不想,是不敢,怕勾起他的伤,更是怕不敢面对自己给他带来的痛苦。他想要做的,是让他忘记,用自己如今给予他的爱,来洗去过往的一切哀痛。

可是,自己真的做到了吗?做得够好吗?是不是在不知不觉中,又开始重复以往的错?虽说这几年遇到的事,最后都化险为夷,可自己在做决定时,是否真的将对他的影响放在了第一位?

他是这世上最爱你的人,如果你出了差错,最终受害的将是他。

沈巍想到这里,感觉胸口又是一阵发闷,忍不住又咳了起来。

赵云澜赶紧又抚着他的背,替他顺气。

他知道今天沈巍去参加了吴副教授的告别式,看他回来后就一直沉默寡言,比平时还安静。自己不让他做家务,他便站在一边,出神地看着自己,似乎有什么心事。问他,他也只是笑笑,摇摇头说没什么。

眼下,他感觉到怀里的人咳过之后,渐渐平息下来,以为他要睡着了。然而,他很快感觉沈巍主动往自己这边靠了靠,抬起身子,在自己唇上亲吻了一下。

赵云澜心里一漾,一睁眼,看到沈巍正专注地看着自己。

赵云澜感觉到沈巍贴着自己的身体的温热,快要喷到自己脸上的呼吸,看着他在黑暗中的双眸,美到让人心悸的面容,一时竟有些恍惚。

“小巍……“他不知自己为什么会忽然冒出这个称呼。

沈巍第二个吻落到他唇上。

“云澜,我,我愧对你……“

什么?

赵云澜有些摸不着头脑。

“大晚上的,说什么不着边际的话呢?“他享受着被沈巍主动亲吻的幸福,含含糊糊地说,然后一把将人摁倒在自己身上,把那个吻压实了。

 

过了几天,系里要安排去吴副教授家里慰问,系主任想起告别式上被家属拒收锦旗的那一幕,心里有些发怵。他了解到吴副教授生前最敬佩的人便是沈教授,于是便邀请沈巍一同去。

还好,这一次,方颖客客气气地请他们两位进了门。

这个家宽敞明亮,整洁而温馨,看得出来主人的生活很有品味。

但大部分家具却蒙上了大块的白布,客厅里显眼地放着两个大大的旅行箱。

“小方,你这是……“落座后,系主任不解地问。

方颖淡淡一笑:“我马上要离开这里了,今天下午就走。“

“哦?去哪儿?”系主任问。

“欧洲。”

“欧洲?“沈巍也觉得很意外。

“我们公司在欧洲开设了分公司,我申请派驻过去。“方颖说。

“哦……”系主任和沈巍都表示理解。

方颖顿了顿,又轻声加上一句:”也是为了去完成一个一直没能完成的约定。“

“约定?”

“我们结婚的时候他问过我,此生想去哪里,他都可以带我去。我说想去希腊,说好了结婚一周年去,然后就变成了三周年,五周年,十周年,却从来没能成行。他总是那么忙,连寒暑假都没有休息过。平时要上课,做课题,寒暑假要带学生去实践、比赛……当讲师时,他说等评上了副教授就好了,等评上了副教授,又说等评上了正教授就好……我请的年休假,一次又一次地落了空。今年他说,这个课题就要完成了,也许就能……“

方颖说着说着,逐渐开始呜咽,随后说不下去了。

两个大男人看着她哭,手足无措。

沈巍忽然发现自己手边就有餐巾纸,赶紧抽出来几张递给她。

方颖接过来,捂住嘴,无声地抽动着,慢慢让自己平静下来。

“吴老师很敬业,在系里获得了学生和老师的一致好评,“系主任为了缓和一下气氛,开口说,”今年系里评出的最受学生欢迎教师奖,一位是沈教授,还有一位就是吴教授。“

方颖惨然一笑:“对,他很敬业,“她抬头看看沈巍,”他最敬佩的人,就是沈教授。“

“我?“沈巍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是的,他时常和我提起沈教授,说您是他学习的榜样。“

“吴教授的敬业精神,我也自愧不如,“沈巍说,不自觉地又咳嗽了几声。

“沈教授和吴教授,可以说是我们生工系最敬业的两位老师了,“系主任由衷地说,“在学生眼里是最瘦欢迎的老师,在学术领域里是创新的带头人,我们系离不开这样的模范人物啊。”

“可是,这么敬业的结果,又如何呢?”方颖幽幽地说,“模范人物,是别人眼中的存在,一个人的精力总是有限的,当他给予了那么多人的时候,就无法给予自己的家人。”

“哎呀,做家人的,就要多多理解和支持嘛,”系主任说。

“正因为家人的支持像空气一样无处不在,所以也最终容易被像空气一样忽略了,”方颖说。

沈巍一愣,怎么感觉这话就像是在说自己。

“他一直说,我是他最重要的人,我相信他没有说谎,他对我确实很好,可他太不懂得珍惜自己,对别人总是有求必应,所有的事都自己去扛,都想做得尽善尽美。他不知道,对别人来说,他的每一个角色都是可以替代的,学生可以有其他的好老师,学术可以有其他的带头人,唯独对他的家人,对于真正爱他的人,他是无可替代的……一旦他这根弦绷断了,他伤害最深的,就是最在意他的人,也是对他最重要的人……”

方颖说到这里,又一次泣不成声。

沈巍觉得方颖的话,字字击中自己的内心。

是啊,对别人来说,你的每一个角色都是可以替代的,唯独对于爱你的人,你是无可替代的。

这不正是赵云澜对自己说的么?

对别人来说,你是沈教授,是黑袍使,是导师,是领袖,可对我来说,你就是你,无可替代。

他是这世间最在意你的人,只有他会倾尽七年时间,忍受长夜无眠和无数次失败,将你的生命一点点聚拢,又重新点燃。

他是你最在意的人,是你万年来心中所思所念的唯一的人,是你拼尽全力想要守护的人,是你想要与之共度余生的人。

既如此,那你还有什么理由不为他好好珍惜自己?

“吴教授肯定也没有料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系主任小声说。

“他知道自己有血管斑块,”方颖伤心地摇摇头,“我也一直提醒他,他也不是不当回事,可是事到临头,总是会有这样那样的理由,让他把自己逼到非那样做不可……他总是觉得,别人都需要他,他无法拒绝……”

她忽然抬起头,直视着沈巍:“沈教授,您是他最敬佩的人,我想问问您,在您心目中,哪一个更重要,是家人,还是世人?”

“我……”沈巍猝不及防,无法回避,愣了一会儿,垂下眼帘,低声回答:“当然,是家人……”

“当然,是家人,”方颖低声重复了一句,露出一个浅浅的苦笑:“我多希望您可以亲口告诉他,可惜,他永远听不见这句话了。”

她站起身来:“谢谢两位来看我,我衷心祝愿你们的家人都能被好好珍惜。”

 

沈巍迫切地想见到赵云澜。

从吴副教授家出来以后,他拨打赵云澜的手机,却总是没人接。于是他直接打车去了海星鉴,却发现赵云澜不在办公室,想找李茜问问,李茜也不在,问手下人,说是领导今天没来这儿,辗转来到特协局,可赵云澜依然不在,所有人都不知道领导去了哪里。

沈巍接连打了好几次电话,都是电话响了,可是无人接听。

他会去了哪里?

一想到吴副教授出事时,也是电话无人接听,沈巍竟无端地有些慌乱起来,开始猜测各种可能性。

他会出事了吗?

他尝试着用心灵感应呼唤赵云澜,可是稍稍一动,便觉得气血翻腾,咳嗽不止,赶紧停了下来。因为赵云澜曾千叮咛万嘱咐,不许他损伤身体的元气。这个时候,他对这一条叮嘱分外重视。

沈巍不停地拨打赵云澜的电话,最后得到的应答是对方手机已关机。

大家都觉得奇怪,因为沈教授从来没被领导放过鸽子,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沈巍在特协局办公室等到所有人都下班,也没等到赵云澜。

大庆见沈巍一直在不停地咳嗽,不放心他一个人回家,便开车送他回去。

沈巍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出电梯,忽然怀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拿出来一看,是赵云澜。

“沈巍,你在哪里?出什么事了?我在家呢,手机静音了没调过来,你给我打了那么多电话,我都没看见……”赵云澜急切的声音传过来。

沈巍长长地舒了口气,感觉有些脱力:“我在门外。”

钥匙还没取出来,门开了,一股鸡汤的香味飘了出来,一个系着围裙的人站在面前,手里拿着一把大汤勺。

“我刚想叫你回家吃饭——”

赵云澜话还没说完,沈巍忽然一把将他抱住,随手把门在身后带上。

厨房的脱排油烟机轰轰地响着,灶台上小火炖的鸡汤噗噗地掀着盖子,溅出点点汤汁,落在不锈钢的煤气灶台上,炒锅里焖着的红烧排骨已经开始收汁,发出滋滋的声音。

这股混合的香味如此熟悉,如此让人安心。

“唔……怎么了?”赵云澜过了好久才透过气来,抓着汤勺的手绕在沈巍身后,不知道该怎么放。

“云澜,我,我特别想见你,可到处都找不到你……”沈巍依然紧抱着他。

赵云澜有些不好意思:“我下午带李茜去地星找小庄,商量研发治疗后遗症药物的事儿,回来早,就顺道去菜场买菜,早点回家给你做……讨论的时候,手机让我调成静音了,忘了再调回来,电量本来就不多,就自动关机了……对不起啊,让你担心了。”

“要说对不起的是我,我才是让你担心的那个人,”沈巍垂下眼。

“沈巍,我是真的担心你,“赵云澜的语调严肃起来,”刚才下午的讨论,让我了解了新肺后遗症可能导致的更多的危害性。一旦转化成肺纤维化,是什么预后,你很清楚。以你目前的劳累程度,不用多久——“

“不,云澜,我一定能挺得住,“沈巍打断他,”我下午找你,就是想告诉你,我想通了一件事。你说得对,对别人来说,我的一切角色都是可以替代的,只有对你,我就是我,无可替代。我不能把失去我的痛苦都留给你来承担。“

他把赵云澜又拢了拢紧:“即使我的后遗症无法治愈,我也会用余生好好陪伴你,把我的时间都交给你……我要为你而活。如果我做不到,那我就没有资格爱你,就该受到惩罚,你,你也可以离开我……“

赵云澜听得惊喜万分,沈巍这番话,他盼了多久,今天终于听到了。

“说什么胡话呢,什么余生不余生的!沈巍啊,你只要好好爱惜你自己,我赵云澜怎么都要护你周全。别忘了,咱俩的命,是连在一起的。我离开了你,我去和谁过啊……”

赵云澜一面心疼沈巍,一面却又怕这人过一阵子又旧病复发。

“我下午和李茜还有小庄详细研究过了,后遗症的治疗药物,一时半会儿还出不来,你还真得很小心。我可不想孤独终老……”

“我绝不会让你受这样的苦,”沈巍低声在赵云澜耳边说,“绝不!”

“那,要是你学生再来找你紧急催稿,要是地星再要开紧急会议,怎么办?”赵云澜不放心地追问。

沈巍想也不想地回答:“其实,今天下午安柏就找过我,前面的方案,第一次审议没通过,他很着急,问我该怎么办。我告诉他,我这段时间要休养身体,让他也不要着急,慢慢改,一次审议通不过,可以有第二次,第三次,按流程来就好。“

“真的?”赵云澜有些不敢相信,沈巍会主动推掉地星的工作。

“真的,“沈巍点点头。他没提的是,安柏其实只是来汇报一下结果,同时建议他好好休息,不要为这事挂心。

“云澜,再过两天,学校就放暑假了,我答应过你,一起去爱琴海的小岛上度假,总也没有成行,不如这个假期一开始就去吧,”沈巍接着说。

赵云澜心花怒放:“那可说好了啊,不去是小狗。”

他忽然闻到了什么味道,挣脱沈巍的怀抱,冲向灶台:“不好,红烧小排糊底了——”

 

圣托里尼岛上的狭窄小巷弯弯曲曲,两边都是依山而建的白色房子。

沈巍和赵云澜在一家当地咖啡馆喝完下午茶,已经接近傍晚,闲来无事,便沿着小巷漫步走到尽头,忽地一拐,眼前就出现一大片蔚蓝的海。

这片海滩不大,人也不多,几名当地儿童在玩闹嬉戏,两三个游客在捡贝壳,偶尔拍个照。

赵云澜搂着沈巍的肩,站在巷口,吹着海风,感觉无限惬意。

这一片地区气候温暖,空气纯净,沈巍来了以后,肺里感觉舒服了不少,咳嗽也明显减轻了,让赵云澜直呼来对了。

海水退潮了,不远处,一位身穿白裙,留一头黑色短发的女子走到水边,俯下身,将一艘用纸叠成的小船放到水面上,任潮水带走。

沈巍觉得这个身影有些眼熟,不由多注意了一下。

他认出来,那是方颖。

海风吹动她的白裙黑发,方颖久久地站在沙滩上,目送那艘小船随着退潮的白色泡沫越漂越远,仿佛在送别自己的心事。

沈巍转过身,抓起赵云澜的手:“我们走吧,今天晚上想吃什——“

话还没说完,沈巍的手机又响了。

还是小季,说期刊编辑要求他把论文再改一改,明天必须交出去。

赵云澜在一旁听见了,顿时火往上冲,差点儿把沈巍的手机夺过来,把小季痛骂一顿。

沈巍摁住赵云澜的手,对着电话里焦头烂额的小季说,我来给主编打电话,给你争取三天时间,你自己改完,不用再给我看了。

随后他拨通了主编的电话,说了情况,请他宽限几日。对方非常客气,一个劲地道歉,说是手下的编辑没安排好,自己会亲自过问,五天内交稿就行了。

沈巍挂了电话,又给小季发了一条微信。一切落定之后,他抬起头问赵云澜:“今晚想吃什么?我来找餐馆。“

赵云澜已经放松下来,两手操在裤子口袋里,倚在巷口的墙上,看着沈巍处理这一切。

想吃什么?这可为难了,这座小岛上想吃的都已经吃了个遍,还能翻出个什么花样来?

不过,这么好的机会怎能错过,这可是你自己问我的。

赵云澜凑到沈巍耳边,轻声嘀咕了一句。

沈巍的脸又一下红了起来。

赵云澜拉起沈巍的手,笑眯眯地说:“不着急,不着急,现在没人来和我抢你。咱们先回房间去,好好消化一下下午茶。等肚子折腾空了,自然能想出晚餐想吃的东西。”

他牵着沈巍的手,顺着小巷慢慢往回走。两人走得悠闲而笃定,完全就像一对普通的游客。

在他们身后,海风徐徐地吹着,孩子们欢笑着在沙滩上留下一串串脚印。纸船已然消失不见,而远处的海面上,几只海鸟掠过,发出鸣叫声,呼唤着伴侣。

日子悠长,余生不可辜负,当与所爱之人分享。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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